2016年8月13日 星期六

紅樓拾穗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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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月1日臺南大轟炸70周年


今年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70周年。那年的今天─3月1日,是臺南歷史上最悲慘的日子之一,也是我的母校臺南二中最哀傷的日子。

去年二中慶祝百年之慶時,我整理校史發現,100年來,二中多數都籠罩在戰爭的陰影裡,反射了近代臺灣的命運。1945年3月1日,距離日本投降不到半年,當時仍稱為「臺南州立臺南第一中學校」的母校,遭到盟軍飛機的猛烈轟炸,共有日籍學生3人、臺籍學生1人犧牲;這個數目也不幸的符合校內日臺學生的比例。

6年前日籍校友「南中會」出版了一冊《紅樓無窮》,編進了校友會的回憶文章,其中玉川遵就記述了那天的斷腸過程。他說,往年每至3月1日,都要舉行畢業典禮,州知事按例親自參加,但那年卻因為戰事決定延後一週,到3月8日舉行,還把5年的學制減為4年,所以那年的四年級和五年級就同時畢業,校內也進駐了軍隊。玉川遵本人想繼續升學,報考了臺南高等工業專科學校(現成功大學),原本那天是要放榜的。


那天下午2時左右他到校等待放榜,把自行車擺在玄關前,警報聲突然響起。原本大家不以為意,有同學邀大家到操場去;當時講堂(現小禮堂)後面與陸軍練兵場交界處,有單槓運動場地可供躲藏。

他們在操場上看到西方海邊一群飛機向北飛,是24架B-24,以3000公尺高度緊密編隊,銀色機身閃閃發亮。突然折向東方朝他們頭上飛來,大家嚇得魂飛魄散,拔腿就往講堂後方奔去,他跑得最慢,就是跟不上人家。聽到炸彈落下,咻咻作響,只好就近跳進一個不到1米深的小坑,跟早已躲在裡面的一名駐軍撞成一團。這時轟然一聲,炸彈開花,他不由大喊恐怖恐怖,緊抱著那駐軍不放,這才感覺對方也在顫抖,心裡暗想,「他不是滿洲來的關東軍嗎?不是很勇敢的嗎?」

探頭出去,看到好友淺野一郎坐在4、5公尺外的一棵大樹底下,面色慘白,一動也不動。玉川遵沿走廊向南走向玄關,看到前庭有如被強烈颱風掃過,滿地都是斷幹殘枝,到處都是師生的尖叫,一處防空壕洞口圍了一些人,忽然一個學生出來向校門奔去,一個老師急著大喊:「不要說他死了,不要說他死了,說重傷就好。」事後知道,死者是黃信雄;有學生自告奮勇到黃家報告,老師還提醒他如何善意措詞。


4個同學小步快跑抬著擔架出來,玉川遵看那樣子知道是淺野一郎,鮮血從擔架上不停滴下。送到臺南公園裡的臨時救護所,早已沒救了。後來知道,淺野是因為彈片劃過喉部,立時斃命。另外還有川中和岩切2人,也同時遭難。大約是被炸昏了頭,玉川遵幾乎無法接受這些景像,恍恍惚惚,一直以為身在夢中。

3月2日,再到學校走一趟,講堂後方大樹之下的仍是血跡斑斑,他才接受這個事實。操場邊上,他見到級長川中的阿公踽踽跛行,似在尋找一夜未歸的川中。師生受傷的也不少,有的被火燒傷,有的被彈片刺入。

一位同學告訴他考取臺南高等工業學校了,但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,後來他時常自問:「那天下午我到底是如何度過的?」

他算了一下,學校一共挨了7枚炸彈,其中有1枚未爆,貫穿2樓屋頂。

直到現在,我們仍可在稱為「紅樓」的拱門右側,看到1、20處彈片襲擊的孔洞。去年紅樓整修時,陳信安兄特別提醒不要將這見證戰亂年代的遺跡拭去。幸好留下來了,以後最好旁邊再立一塊牌子說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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